第五十七章 伤离别

鹿台幽王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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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桂英拉着富顺,洒着悔恨的眼泪,沿着江边漫无目的地奔跑,惊醒了朝霞,吓跑了晨雾。

    直到离码头很远了,桂英才停住脚步,把行李扔在地上,把气喘吁吁的富顺搂在怀里。

    富顺被这猛然的拥抱吓得手足无措。不过拥抱却是那样的温暖,那样的贴心。他完全能够感觉到桂英姐那颗急速跳跃的心,还有心里的万般不舍。桂英滚烫的眼泪打湿了富顺的耳颊,伤心的鼻音在耳边抽泣。

    富顺的心跳也跟着加速,这是桂英姐第一次这么热烈地拥抱着他。他已经能够在不舍的含义之中,找到了另一种深意——桂英姐是爱他的。这种爱,尽管依旧朦胧,但却又那么真切——愿意用生命去呵护,愿意用一生来守护。

    桂英就这样紧紧地抱着,一句话也没有说。她害怕,害怕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两个人泪流成河。他想要借助眼前这个男人还有些单薄的肩膀,去平复内心的疼痛,去掩饰眼泪的懊悔。可是,拥抱得越紧,那种疼痛和懊悔就越激烈。

    “抱着我,富顺……”桂英带着抽泣祈求着富顺。

    富顺这才想起自己那一直背在背后的双手,已经相互掐出了一道道深刻的指甲印——这个青涩的孩子,连拥抱都不会——桂英姐扶住他的手,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腰上。

    富顺带着泪痕的脸红到了耳根,心房里的小兔子扑通扑通乱撞,这种害怕而又期盼的感觉第一次来袭,直到桂英姐的眼泪再次泛滥……

    “富顺,你喜欢我吗?”桂英闭着眼睛,任凭泪珠滑落。

    富顺放在腰上的双手抽搐了一下,不自觉地往回收缩。可是桂英姐的又一滴热泪,让他又轻轻地环绕过去,抱着这个即将离别的女子。他不知道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,他已经知道这个“喜欢”不再是单纯的爱好,是一种男女之间的爱意,是石桥山歌里的爱情。

    “桂英姐,我……我还不懂这些。”

    富顺的搪塞带着心痛,他不是不懂,而是根本就无法判断。随着年龄的增长,打开的心扉让曾经的朦胧变得有些渴望,可是渴望的对象依旧是朦胧的。对于他的搪塞,还谈不上什么理性,更谈不上什么责任。

    “你会懂的,富顺……”

    这个早熟的女孩已经十六岁了,确实比富顺懂的多。她十三岁就懂得山歌里的情爱,十四岁就决心要嫁一个富顺这样的人,十五岁就用一切去为这个人遮风挡雨……

    这个内心自闭却表现开朗的女孩呀,有一次在李伯伯家里看了两集电视剧(电视剧的名字应该是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,根据俄国著名作家列夫·托尔斯泰的作品改编)。她多么向往里面那个叫安娜的女孩儿,那么勇敢、无谓地追求爱情。

    只不过,她的谎言终于让她自食其果。而今,她已经没有勇气再留在这里,或许,这是最后的结局。富顺终究还是留在了城里,有机会去读书,去开辟全新的路;而自己,回到那个穷乡僻壤,去挖地种田,然后嫁给一个不爱的人。从此天各一方,老死不相往来。

    已经流干的眼泪成了干巴巴的抽泣,跃起的红日照耀在桂英的脸上,让她再次轻轻地闭上眼睛。她还是不甘心,她多想听到富顺说也喜欢自己。

    “如果我留在江云,过几年你会娶我吗?“

    “桂英姐,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富顺,答案只有两个——‘会’或者‘不会’!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,桂英姐,我还小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还小,你会长大的。并且我说的还是假设呢,我根本就不可能在江云了!”

    富顺再次陷入了迷茫,他知道桂英姐想要的答案。可是他从来没有去想过真正的爱情会是什么样子,将来的妻子会是谁?曾经臆想的桂英姐或者淑芬妹妹——似乎都不是。并不是城市改变了我们的主角,而是年龄让他更加成熟。

    在爱情面前,没有什么农村和城市之分。在杨家湾的山歌里,他们的爱情同样很早就在启蒙;在江云手挽手的男男女女里,他们的爱情也可能暗藏着背叛。

    “我会……”富顺挣扎的内心还是给出了一个假设性的答案。他不知道这个答案是欺骗了桂英,还是欺骗了自己的内心。这个答案,和那一年在竹林里过家家的一样。

    桂英紧紧地抱着富顺。此刻的桂英多么幸福呀,她仿佛不是电视剧里的安娜,而是渥伦斯基,用他的热情唤醒了“安娜”沉睡已久的爱情。

    破涕为笑的桂英终于松开了富顺。他要多看看这个越来越成熟的男人:杨家湾那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已经不见,富顺告别了去年的瘦削,显出了些许魁梧;棱角分明的脸庞点缀着恰到好处的五官,剑眉星目、朱唇皓齿、高鼻大耳;柔细的头发就像这河滩的嫩草,在阳光的照耀下冒出了新芽;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的映照下,绽放着麦色的淡香……再过一年、两年,他的模样或许还会改变,但她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了!

    “那你有一天还会回杨家湾吗?”桂英依旧不甘心。

    “会的,桂英姐,那里还有我的爹娘!”富顺看着桂英姐,多么楚楚动人的姑娘呀!

    “那你回来的时候,要来看我……”桂英顿了顿,他知道刚刚只是个假设,一种汹涌之后终归要趋于平静。“娶我”是那样的不现实,“看我”可能都是一种奢求。

    “一定会的,桂英姐,你回去好好照顾你娘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!”桂英一边回答,一边捡起地上的行李。她还有好多话要对富顺说,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“再抱抱我!”这是桂英最后的请求,这个拥抱之后,便是离别。

    刚刚学会拥抱的富顺,本来也有好多话要说,可这千言万语都汇成了紧紧的相拥。阳光下两个被拉长的影子,就像已经长大,那样幸福的依偎在一起,享受着阳光的温暖,享受着爱情的甜蜜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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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老鸡喔喔桑树颠,明星磊磊茅屋边”。初夏夜晚的杨家湾迎来了短暂的闲暇,正如老黄历里说的“阴阳调和”,石桥的农村开始了“稻花香里说丰年”。

    闲暇只会留给夜幕降临以后,日出之后的劳作丝毫都不会减少。淑芬终于下定决心把富顺住的屋子改造成了蚕房,既然村里还是按照人口分配蚕卵,自己又没有能力去打破常规,她只想通过科学的养蚕技术来提高蚕茧的产量。

    嘉南地区在历史上有“西南丝绸之都”的称号,嘉苍县更被誉为“小丝绸之都”。从目前来看,纺织轻工业在嘉南地区还占据了重要经济地位。广大农村地区源源不断的蚕茧是整个地区经济发展的强大后盾。一般来说,从春末到初秋,农民们会养出三季蚕茧,通过茧站回收上交。蚕茧的价格每年几乎是固定的,各个乡镇会在上级的定价上略有浮动。这笔动辄上百的收入,对农民来说,是他们最主要的经济收入。

    受计划经济的影响,蚕卵长期按人口分配。蚕的计量单位是“张”,淑芬家分配到蚕卵不足半张。尽管蚕卵不多,却需要付出大量心血。从蚕卵孵化到蚕虫喂养,再到扶蚕做茧、蚕茧采摘,来不得半点马虎,每一个环节都可能影响蚕茧产量。并不是谁家蚕卵领的多,最后得到的收益就越高。

    往年的整个夏天,淑芬娘的主要心血都会在蚕身上。今年淑芬自告奋勇,要把这个任务接过来。淑芬娘虽然答应了,可又怕出了乱子,天天跟在后边念叨。

    淑芬采用在培训班学到的方法,把往年的蚕具进行了细心的消毒。任劳任怨的娘一天挑了好几缸水都让她用光了,直到蚕簸一尘不染、蚕网洁白无瑕,连蚕筷都请父亲削了好几双、用石灰水洗了一遍又一遍。

    一切准备就绪,她才去队长家领回了那零点四张蚕卵。轻轻地摊开在白纸上,一小撮蚕卵屈指可数,已经点青的蚕宝宝呼之欲出。

    淑芬不再使用煤油灯给蚕宝宝感光,而是用干电池连接的小灯泡让蚕孵化。小蚕脱壳,星星点点地爬在了蚕纸上。

    在父亲的协助下,淑芬的蚕房大功告成。篾条连接的竹竿做成了四层蚕架,像秋千一样荡漾在屋子里。小蚕在第一次“坐眠”醒来之后,从小密筛里移到了蚕簸里,从小桌子上被移到了蚕架上。

    接下来的每一天,淑芬都像照料孩子一样照料着这些小生命。这个蚕桑的小姑娘,唱着动情的山歌,穿梭在那一片绿莹莹的桑林里……

    淑芬的忙碌一刻也没有停下,到了晚上都要起来看看温度计。不仅要防蚊虫叮咬,还有不断地给蚕换温床;不仅要把才来的桑叶洗净晾干,还要把它剪碎撒匀。

    一个多月之后,蚕虫从最开始的一小团变成了十多蚕簸,桑叶也不再需要剪碎,甚至有时候连同小桑枝一起铺在面上。蚕虫开始变得通身亮晶晶,这些小家伙已经快要吐丝做茧了……